界面新闻记者 | 杜萌
界面新闻编辑 | 宋烨珺
“做兄弟，在心中！”家住深圳市的刘先生，10月以来每天都要在短视频平台上看3-4个小时的视频和直播。
“9月底没有反应过来，国庆期间着急筹措了一部分资金，10月8号刚冲进去就被闷了。现在市场热点那么散乱，还是要多看看大佬们的讲解和分析。”刘先生把大V直播中提到的个股统统加入了自选，每天都看看，打算回调时冲进去。
随着A股成交活跃，这些短视频平台直播间里喊出“给家人们荐股”等口号，吸引散户跟着游资步伐，集聚到多只“妖股”上。
不过，“万人直播间喊麦荐股”的闹剧并未持续太久。近日，上海爷叔“爱在深秋”、“大蓝”、“股海才子阿名”等多个大流量账号已经被平台封号。深圳证监局也向有关证券投资咨询机构下发通知，严格监管违规荐股或操纵市场行为。
在这场由自媒体和短视频平台营造的“直播荐股”浪潮里，那些拥有投顾牌照的券商、基金、基金子等“正规军”，为何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？
“再见了，六一中路！”
据上交所官网，10月份新开A股帐户684.68万户（不含基金账户），环比增长约2.7倍，为历史单月第三。今年年内，累计新开立A股总户数已达2031.14万户，同比增长7%。
与此同时，A股成交活跃度显著提升。沪深两市连续30个交易日成交额突破万亿。据上交所网站，10月月度换手率为27.98%，是9月14.42%的近两倍。
然而，活跃的市场、耀眼的赚钱效应，并不代表大多数跟着直播间炒股的散户能同样赚到钱。
“山海自有归期，风雨自有相逢！再见了，六一中路！”11月6日，最近爆火的知名游资“六一中路”突然发布动态称自己将不再使用该席位。六一中路的突然退出，让不少跟着他买股票的散户一下子慌了神，昨天还是“做兄弟”，今天兄弟就突然隐退，割还是不割？
“从龙虎榜可以明显看出，最近都是游资在左手倒右手，玩的就是接鼓传花的游戏。散户们跟着冲进去，可能自己就是最后的那一棒。”一位私募人士表示。
以爱施德（002416.SZ）为例，这只市值仅有220亿元的股票在10月29日突然被游资大笔买入，拉出了第一个涨停。随后，该股成为了各路游资的战场，11月1日“六一中路”买入8000余万元，11月6日吃到三个涨停后宣布退出。
11月7日和11月8日，爱施德上演“天地板”连吃两个跌停，让不少跟着“吃肉喝汤”的散户苦不堪言。“他赚了一笔就跑了，只剩下我在站岗，现在到底是割还是不割？还会不会有游资来接盘？要不要再等等？”在股票论坛，不少散户都在交流“被套”的心得。
“抖音对于视频荐股的监管一直是比较严格的，如果发现的话视频会被下架或被封号，但是这些人发现了监管的漏洞，就是进直播间喊麦荐股。”某财经人士告诉记者。
至于大V直播荐股的内幕，有市场人士分析主要是有两种情况，一种就是传统的游资龙头战法，知名游资会及时捕捉市场中的热门题材，通过连续涨停等方式引领市场走势，从而获取高额利润。“这种龙头战法是游资最常用的方法，只不过在这次行情中被一些分析人士迅速捕捉到了，并通过短视频和直播间的形式第一时间扩散。这就造成了游资走到哪儿，散户就跟到哪儿。这也是史上第一次出现游资‘藏无可藏’的局面。”
第二种方式就是大V收钱，配合庄家出货。大V在直播间荐股，配合一两个涨停的盘面，粉丝就会跟着进来接盘。股价接连拉出多个涨停后，庄家就会出货。荐股的大V会收到一定比例的分成，具体的分成比例要按照大V的带货量来谈。
“通过龙虎榜就很容易可以看出，现在涨幅较多的股票龙虎榜席位，都是东方财富的拉萨金融城、东环路、团结路等，这些我们一般称为‘散户大本营’，所以现在最终妖股都是由‘家人们接盘’。”
11月7日，广东证券期货业协会在微信公众号发文称，当众多投资者跟随个别“主播”的非法荐股买卖股票时，往往会落入他们的陷阱，这些“主播”可能已经提前买入推荐的股票，利用投资者跟风炒作的“羊群效应”趁机拉高股价卖出，导致不少普通投资者成为“接盘侠”，承担股价偏离价值后下跌的损失。这种实际上是传统“抢帽子”违规交易的一种网络流量形式的新型违规行为。
机构投顾为何“无人听”
在这场“喊麦荐股”热潮中，券商、基金等持牌的“正规军”，却丧失了话语权。
公募基金投顾试点五年以来，共有60家机构拿到投顾牌照。
东方证券（600958.SH）今年半年报显示，其基金投顾业务规模在2024年上半年逆势增长，截至报告期末，规模约146亿元，较年初增长1.67%，服务客户数约12.9万户，客户留存率64%，复购率77%。在投资组合策略方面，东方证券目前共有20只投资组合策略。
国泰君安（601211.SH）证券旗下“君享投”投顾业务客户资产保有规模165.71亿元、较上年末增长30.2%。中金财富数据显示，截至今年9月份，中金财富买方投顾服务累计陪伴超过35万人次客户完成配置规划，买方投顾累计产品配置规模接近1600亿元，买方投顾累计签约客户资产超2400亿元。
证监会数据显示，截至11月11日，券商投顾的行业总人数达到了79089人，较9月24日本轮行情启动时的78653人，增长436人。具体到单家券商，广发证券（4547人）、中信证券（维权）（4372人）两家均超过4000人，排在总人数的第一、二位。从人员增幅方面，中信证券（42人）、中国银河（40人）、中金财富（37人）、广发证券（32人）、华泰证券（30人）、华创证券（21人）增幅居前。
某持牌的投顾机构认为，短视频平台的信息传播更快，可以迅速将交易信息传递给投资者，导致了市场情绪和资金流动的快速放大。甚至形成病毒式传播，不仅加速了信息的扩散，还放大了市场情绪，导致资金的“抢跑”现象和短期波动的加剧。
“作为持牌机构，直播中不得提及个股，是最基本的合规要求。这会让很多投资者觉得索然无味，不如直接喊股票代码来得直接。”某公募合规人士告诉记者。
哪里有流量，哪里就有“水军”。“我们基金经理在直播间里直播，也会有‘托’在群里一直刷屏，说跟着哪位老师买股票，赚了20%之类的。”日前，某公募基金的财富子公司也遇到了这样的困惑，“我们可以屏蔽不让他发言，但这些人会不停地换马甲，来直播间刷评论。我们主持人只得不停地提示风险。”
“首席报告没人看，财富密码最关键”，某券商首席告诉记者，自9月末以来，他基本上每天的直播和路演都在5场以上，不过接触的多是机构投资者，个人观众比较少。直播内容多是分析国内外的宏观局势、对行业的现状分析与展望，“对于个人投资者来说，可能比较晦涩难懂。”
有头部券商营业部经理表示，“相比于互联网拓客，投顾需要更加专业化的投研能力，向客户介绍复杂多元的投资组合、产品，协助客户不断优化资产配置，实现客户资产的长期保值增值。此外，券商投顾合规展业要求更高。”
专业投顾的新路径
在多位业内人士看来，此次“直播荐股”也反映了投顾业务发展面临的挑战。
中欧财富表示，基金投顾当前存在的难点包括构建用户信任以及用户认知两方面。基金投顾需要用户授权投顾机构对账户进行管理和投资，投顾业务开展的基础是用户信任，需要基于用户对基金投顾形态和认知、投顾机构理念以及投资管理的认可，用户信任的构建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。
“主要还是基金目前仍处在信心恢复的周期，很多投资者经过2020年-2023年的连续亏损后，现在已经不怎么相信基金和投顾了。”某财经人士分析，买方投顾需要探索特色化发展，助力投资者提升获得感。
蚂蚁基金表示，今年以来，“帮你投”推出了信号、发车等投顾特色服务。根据“帮你投”独有的市场模型，投资者可以直观看到股债投资信号的强弱变化，并结合发车机制，引导用户低点分批建仓、逆势投资。自上线以来的数据发现，通过信号发车跟投的客户，相对自己择时的客户，持有收益率高18%，持有时间长33%。一定程度说明了投顾创新工具对客户投资产生了积极作用。
京东金融近期则上线了“基金实盘牛人榜”。普通投资者可在京东金融App搜索“基金实盘牛人榜”，在这些牛人的“基金持仓”页面，点击“接收交易提醒”，即可实时接收到实盘牛人的买入或卖出情况，根据自己的投资需求进行跟车操作或学习投资知识等。
“我们不推荐新基金、不推广热门产品和不追逐热点，而是聚焦于客户账户的收益，通过综合配置，来帮助客户挣到长期持有该有的收益。投顾主理人和传统基金销售不同，我们要做的是一些逆人性的事。后者可能在行情好的时候才会出现，而我们投顾是在大跌的时候却一定要在场。”某持牌投顾机构表示，后续将通过日常的投教和持续的陪伴，向投资者传播“收益=时间+波动”的这种理念，帮助提升投资者的风险认知能力。因为只有在管理好投资预期的基础上，才能带领和陪伴客户度过市场波动，从而赚取认知内的收益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财富管理转型已成行业趋势，证券行业投顾正快速取代经纪人群体。WInd数据显示，证券行业前三季度经纪业务仍呈现下滑趋势，43家上市券商经纪业务手续费净收入合计为664.39亿元，同比下滑13.58%。
多家券商也在采取新的方式，更好地服务客户。例如，中信证券通过“客户经理+投资顾问”的服务模式，加强高净值客户服务；银河证券投资顾问业务深耕买方体系建设，致力于为客户提供更全面的资产配置和解决方案；国泰君安财富管理业务加快构建“投顾驱动、科技赋能”的财富管理模式，着力加强买方投顾核心竞争力建设，稳步提升资产配置能力。
（记者陈靖、孙艺真、龙力亦对稿件有所贡献）